夜色微凉时,街灯还没有亮,圆月已经高高地悬在大红门斜对面那棵柳树梢上。柔软的柳条由风轻轻地拂动,泄在地面上的美丽枝影也时不时晃动一下,公路上偶尔走过去一两个行人?/p>
此刻赵四的本家弟弟还没有坐在大厅门口,他常坐的那把黑色皮椅也孤零零地站在一排红色椅子边上,只有塑料门帘已经被小六分别搭在两扇门上了。饭店占地面积大,一进大红门是个大厅。除了有人包结婚酒宴外大厅一直是空的,在大厅说话会有回声,四周放满了红皮椅子。这里在晚上一直都是人们常来跳舞的地方,也是小镇唯一的一家舞厅,和餐厅并不冲突。门票一个人一块钱,一般到了晚上七点半赵四的本家弟弟就会不知从哪里突然来到门口,拉出大厅里唯一的一把黑皮椅子沉重地坐下,然后将手伸进左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眼睛却总是盯着公路看,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一样。没有人愿意走进他身边或者是找他聊天,他也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烟,所以有次小巩说赵四的弟弟满身烟味。大厅尽头的右手有一道小门,里面是长长的走廊,左边是五个雅座,四间面对着面,最后面那间最大。白色的地板砖一直都保持得很干净。紧挨着小门的右边是厨房门口,而厨房的后门直通向大院?/p>
舞厅里这会儿已经走进来两个人,两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小伙。小六边调动音响边对走到他身旁的我说:“他们来是和小巩跳舞的,他们喜欢和小巩跳舞。”他们是专门为小巩来的。天呐,竟然有人专门来找小巩跳舞,我感觉吃惊。舞厅里每次都挤满了男人女人,女人们个个甩着长发,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且香水喷的总是老远就能闻得到。小巩浑身充满了香菜葱花味,都还跑来找小巩跳舞,好奇怪。但是小六说追求小巩的石油子弟多了去了,可小巩总在拒绝,也许在小巩的心里另有目标吧?/p>
今天没几桌吃饭的客人,现在只剩下五个男人在最后面的雅座里说着话,摆了一桌子菜没动几下筷子,酒倒是喝了不少,个个面目红肿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相互嘶哑着嗓子在讲自己的苦难历史,好像怕被对方听到却又竭尽全力地往出倒着,从自己的嘴里往出倒着。而对方深沉的目光中布满了红血丝,有两人似乎已有了困意,如果不是桌面抵着前胸,如果不是椅子上还有扶手,估计早倒在饭桌下面去了,前面大厅里吵闹的音乐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小巩可没有功夫等他们结帐,早一溜烟跑回宿舍洗脸换衣服去了。她是个极其注重自身形象的美丽女人,从没有人看到过她衣服不整洁或者脸上妆花了,也从没有人看到过她头发凌乱或是头发油腻,都没有,她每天晚上都洗头发,又黑又长的直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没人不喜欢她的娇艳。也没有人看到她在工作中懒惰,从来也没有过,她是个勤快的姑娘,也有人曾经说过,看到小巩就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而她在我心中就是个完美的女人,如维纳斯的美?/p>
当夜色越来越浓重时,月亮也升得更高了。公路对面不远处全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冒着青烟的烟囱。大红门前那根直立的松木电线杆上,绿色灯罩下面的灯光吸引了无数只小昆虫,它们纷纷向那?00瓦的大灯泡飞去,却又总是在快要挨近时迅速飞离开,此时路灯也亮了起来。舞厅里坐满了男人女人,一些男女已经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了,只剩下那些没有男伴的女人和没有女伴的男人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要么看着别人跳要么等着被人请。小巩早已跃入舞池,寻她不见。霓虹灯光闪烁着我的眼,一曲又一曲,直到那些醉倒的客人蹒跚着离开,我才终于松了口气?/p>
舞厅散场时,我在宿舍已经睡了一觉,被进门的小巩吵醒——尽管她轻手轻脚?/p>
“怎么睡这么早,干嘛不去跳舞。”小巩边脱掉外衣边说?/p>
“不会跳。”我像在梦中说话?/p>
“明天我教你。”她走到洗脸盆跟前说?/p>
我的心还是倔犟着不愿意,有什么好跳的,才不要学,但是不能拒绝小巩,她是这里唯一对我最好的人,也就应了一声?/p>
从那天开始,每天早上活干完时,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响着舞曲,是小巩让小六给我们打开音乐的,那个时间采购员王峰也差不多都买完菜回到餐厅了。我勉强开始学起了舞步,而跳得更多的是小巩和王峰。每当这个时候,洗碗女人总是跛着腿靠在大厅与厨房之间的门框上,不无羡慕地看着他们舞了一曲又一曲,眉眼间还带着一股醋意。有次听说不知王峰和谁说话比较亲密,洗碗女人还哭了,之后凡是餐厅里的女人都和王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时我只是和两个新来的小姑娘学着走步。我们都很胆小,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向人请教,但是小巩从不嫌烦,她总是关注我的每一个错误,她说女人要美,包括舞步。我认为她的话就像她的面貌和她的心态一样,总是那么阳光灿烂,总是那么热爱生活?/p>
因为有小巩的鼓励,再加上我也懂了一些快慢的节奏,竟然也开始热心起来,感觉跳舞真是一门艺术,拿捏不好会很难看的。以后的每个晚上,只要是没有客人吃饭,我和小巩都舞在那些红色的地板上,转啊转啊,完全忘了一天的过往。王峰有时也和我们一起舞,只不过他总是带别的一些美女跳。渐渐地,我的舞步也踏到了鼓点上,还学会了不少旋转的舞步。生活中除了忙碌,还有太多的喜悦之事,而这种光景却像是在跑步,总是过得太快,转眼间初冬已到?/p>
小巩永远没有舞伴,却又总是有那么几个小伙对她不离不弃地邀她跳舞,似乎别人都没有时间去请她,或者就是那些人还没有机会走到小巩身旁呢,她就已经在舞池里了。像一条美人鱼,早就游进了水里,不过也是被带入水池中的。让人不由得想要欣赏她的美丽以及她的舞姿,在大家心里,欣赏也是带有无数色彩的?/p>
无数片雪花静静地飘落在空旷的大院里,枯草都被掩盖住一半,院中央的小石头像数不清的心事一样多,此时却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我走过留在雪地里的一串脚印。小巩昨晚已经把行李收拾停当,并且和赵四结了工资,她只给我简短地说要回去结婚,脸上却并无半点喜庆之色。她夏季的衣服都被同乡的书记在秋天带回家了,现在只有一个皮箱,一个手提包?/p>
饭店建在这道坡上,这面斜坡自东向西,斜坡的中间横着的那条大街就是饭店,两边各有一条油路,饭店对面的院落围墙上也盖着一层雪。道路已经被雪盖满,只有公路两旁没有住户的雪地里冒出一些参差不齐的干黄蒿草。我不知道小巩是从哪条路上走去车站的,就算她留下脚印,也会被这一片又一片再次飘下的雪花盖住?/p>
这里的故事就像烟雾,迷迷茫茫缭绕在我的眼前,将我淹没。我只是看着这其中的一些景物,却又不知说些什么?/p>
王永娥,女,汉族?979?月出生。宁夏盐池人,有作品发表在《盐州文苑》、《宁夏文艺家》、《神州》、《黄河文学》等?/p>
?a href="javascript:window.opener=null;window.open('','_self');window.close();">关闭?/p>